第二十八章 枉死城后，六道轮回前

　　呼呼～
　　阴雾翻涌，阴风吹动旗帜。
　　这是一艘仙金锤炼而成的战舰，上下九层，足可容纳万人共乘，此刻却仅有数十人或坐或立。
　　“这羽化门似也算不上什么大宗门，可这战舰只怕比之大日金宫那艘也相差不远了……”
　　甲板上，钟离烈凭栏而立，俯瞰着这方幽冥界域，目之所及，尽是阴暗幽冷。
　　他的身后，李凝阳等数个万始天宗弟子驻足而立，也在打量着这方幽冥界。
　　“羽化门虽算不得什么，可寰宇诸界之底蕴尽归天海，水涨自然船高，这艘楼船颇多粗糙，实非上乘，可一应材质着实罕见。”
　　李凝阳轻抚着船身，余光不由得瞥向上层楼船的一众盘坐的道人：
　　“不过，这些道人的神通修持真真是不可思议……”
　　他们来到此间的身份乃是羽化门弟子，此行被征调而来，攻伐幽冥界。
　　这一艘艘楼船上，皆是如羽化门一般的小宗门修士。
　　但这个小，也是相对而言。
　　在天庭坍塌，诸神佛陨落之后，这些小宗门已然是阳间如今的‘大宗门’了。
　　“九劫亿万年底蕴，纵然崩塌大半，也非此刻龙泉可比啊！羽化门不过是十六洞天，玄天宝妙天，众妙山门一微不足道的分支，却也有如此底蕴……”
　　听得传音，钟离烈循声望去，一层的船舱中，一须发皆白，相貌清瘦，双目有神，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老道于躺椅上翻阅着一本古卷。
　　“了不起，了不起！”
　　手捋长须，崔钰不由得又赞了一声，复又传音给诸弟子：
　　“玄功境何以被称之为造化？不在于道果、不在于灵宝真形图，甚至功法也是次要。
　　你们不要学天理教那些人，追寻六道轮回如狂，静下心来，剖析神通，增强自身的底蕴，这才不枉来此‘六道轮回玄功境’一遭。”
　　“谨遵祖师教诲！”
　　李凝阳等人纷纷回应，钟离烈深以为然。
　　“世人皆说我龙泉有远古三分气象，可唯有真个来到此间，方知并无三分，甚至一分也多。”
　　钟离烈的腰间，压别着一本古籍，那是羽化门的‘神通解析’。
　　远古之年，绝非任何人都有资格开宗立派。
　　事实上，阳间的诸般宗门，即便再小，其祖师也多来自于天界、佛界、妖界。
　　如这羽化门，其只是众妙山门下一个不起眼的分支，可众妙山起源自玄天宝妙天。
　　而玄天宝妙天主，曾听道祖讲道，乃是亿万年前就得道的巨擘。
　　因有此来历，这卷神通解析才能让他们乃至于崔钰都如此手不释卷，三十余年不离手。
　　实在是，通晓此书，已可算一桩大造化了！
　　崔钰本想点头，可思及自家师叔，天宗道人，还是摇了摇头：
　　“一分，还是有的……”
　　“通晓此书，方才知晓神通之用……”
　　李凝阳将崔钰的话记在心里。
　　一众人的交流皆以秘法传音，外表没有半分异样，却还是有目光投射而来，平静中带着审视：
　　“崔师弟，事无不可对人言，你神神秘秘，是要瞒着贫道吗？”
　　这声音不高不低，却让一众万始山弟子神情绷紧，颇有些如临大敌。
　　钟离烈收敛心思，抬头望去。
　　那声音来自于九重楼船最高处，说话的，是个身着纯白色道袍的青年。
　　其人发丝如雪，肤色更如琉璃一般，周身上下，连同双眸都无一丝杂色。
　　却正是羽化门主，寒螭真君，羽化门万载以来，唯一证就八极的强人。
　　“寒师兄哪里话？你我师兄弟之间，哪有什么不可说的？”
　　崔钰笑笑，他不慌不忙的收起古卷，起身踱了一步，就登上楼船九重。
　　“哦？”
　　寒螭真君只淡淡看着他：
　　“近几十年里，你性情变化可是不小。”
　　“大道陨落、天道坍塌、道祖、帝君们纷纷坐化消失，就连漫天星辰都熄灭了……”
　　崔钰佯作喟叹：
　　“天地尚且巨变如此，师弟莫非就只能一成不变吗？”
　　“师弟话中有话？”
　　寒螭真君眸光微动：
　　“你对此行幽冥，似乎很不看好？”
　　“长阳山乃是太焕极瑶天嫡传，纵然诸神佛皆去的如今，也是我等不可企及的庞然巨物，我等与之合作，无异于与虎谋皮……”
　　崔钰微微一叹：
　　“同为八极，师兄以为比之长阳山主，温灵官如何？”
　　“温灵官与王灵官并列天庭十二大灵官，神通广大，法力无边，自非我可及。”
　　寒螭真君微微一顿，道：
　　“有他在，此刻之幽冥，无人可阻拦我等。”
　　“若幽冥阻他不住，他又何必召集诸般宗门同来呢？”
　　崔钰心下摇头。
　　六道轮回玄功境不是第一次开启，虽然其中情报乃是绝密，也绝不可能丝毫不外泄。
　　他就知晓一些。
　　六道轮回玄功境乃是天地将远古大劫之中，六道轮回毁灭前夕拓印下来而成，记录着六道轮回崩灭始终。
　　其以长阳山，温灵官攻伐幽冥为开始，六道轮回崩灭为结束。
　　其间虽无人记载，可他猜都猜得出来，随行的一众人是什么下场。
　　“师弟以为我就真个一无所知吗？”
　　面对崔钰的劝解，寒螭真君皱起的眉头反而舒展了几分，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前者，随即脚下一震。
　　嗡～
　　嗡～！
　　几乎不分先后，随着天穹上神光消失，所有战舰纷纷汇聚，停留在那座城池之上。
　　远远地，寒月散人与姜侠子已是收敛气息，蛰伏于阴雾之中。
　　可下一刹，两人的神色就为之大变。
　　咚！
　　似如山坠般的巨大脚步声让两人心头一颤，可还不及躲闪、反应，肩头已各自多了只手掌。
　　粗糙如山石，却又白皙如玉。
　　“要到哪里去？”
　　洪亮的声音炸响，寒月散人眼皮狂跳，姜侠子更是浑身一颤，汗出如浆。
　　“白象王？！”
　　两人心头同时涌现出这个念头，却不及喊出口，已是不由得闭上了嘴。
　　嗡～！
　　姜侠子两人只觉眼前的天地斗转，下一刹，已来到了那座被诸多战舰遮蔽了天日的城池之中，一座幽冷的大殿之中。
　　“天理道友，此人便是你所说的，破局之人？”
　　白象王随手将两人丢下，跨步入座，冷眼望向阴雾之中：
　　“若是你敢消遣本王，休怪我拆了你的‘杀星’！”
　　‘糟！’
　　还未从恍惚颠倒之中回过神来，姜侠子心头已是发寒不已。
　　这一刻，来自于天极惊世书的预兆，无比强烈，危机居然应在此间？
　　“呼！”
　　姜侠子心中惊惶，寒月散人倒显得比较平静，他稍稍踉跄一下，抬眼望去。
　　却见阴雾笼罩的大殿之中，一道道或冷酷，或超然，或平和，或邪异，或冷厉，或慈悲的身影早已各自落座。
　　“白象王稍安勿躁。”
　　阴雾之中，天理道人周身墨色翻涌，眸光幽沉：
　　“应天之所显，破局之人，就在这两人之中。”
　　“破局？”
　　一层阴雾隔绝了他的视线，但寒月散人仍是从气息中辨认出了其中之人。
　　“白象王、天理教主、炼法门乾掌教、永定龙王、还有血狱冥合道的五大邪王！”
　　他心中微凉，这阴雾之中，足有二十余位八极巨擘！
　　但很快定神：
　　“看来，你们还未寻到六道轮回，也未寻到杨狱……”
　　这一刻，姜侠子心中颤栗，他又能好到哪里？
　　纵然他身怀劫器打神鞭，可面对如此之多的八极巨擘，却也根本没有抵挡、逃走的可能。
　　“看来，是他了？”
　　阴雾之中，释尊天静坐而观，神情平静，其他近帝巨擘彼此交流眼神，最终皆是看向天理道人。
　　“大抵是他了。”
　　天理道人身后有星辰之影一闪而逝，旋即眸光落在了寒月散人身上：
　　“你既然知道，那么，想必也知晓我等唤你前来所谓何事了！”
　　“破局嘛。”
　　心中惊惧，寒月散人表面上却不显分毫，他整理衣冠，在一众巨擘的注视下踱着步。
　　“诸位来此，或有应那‘天灵’之邀，来除灭‘劫魔’，但大多数，还是为了‘玄奇造化灵光’以及，‘六道轮回’吧？”
　　疑问的语气，寒月散人心中实则十分笃定。
　　“哦？”
　　姜侠子心中颤栗，大气都不敢出，而出乎他的预料，阴雾之中的那些位，表现出十分的耐心来。
　　“说说看？”
　　有人开口。
　　“玄奇造化灵光虽好，可在场诸位想来无几位敢尝试破限……
　　同理，大劫来势汹汹，可诸位皆有遁虚破界之手段，纵然劫灭龙泉，也可抽身离去，另寻他界，为绞杀‘劫魔’而来的可能也不大。”
　　寒月散人慢条斯理，道出众人的来意，也思忖着脱身之道：
　　“生灵大限，非六道轮回不可逆也！诸位想要活出真正意义上的第二世，那么，六道轮回就是志在必得之物！”
　　“小牛鼻子倒也有趣，猜出一些道友的心思……”
　　白象王微微倾身，如山海般的巨力随之压下：
　　“所以呢？”
　　“所以……”
　　寒月散人轻甩袖袍：
　　“诸位或为一代妖王、或为圣地之主、大宗门巨擘……有求于人，却连座都舍不得给一个？”
　　“呵～”
　　天理道人笑了笑，抬手，雾气翻涌间，大殿内再多出一座来：
　　“倒有些胆量，如此，坐！”
　　呼～！
　　瞠目望着拂袖落座的寒月散人，姜侠子心头‘咯噔’一声，独自迎着一众八极巨擘的眼神，他只觉头皮都在发麻。
　　“六道轮回……”
　　白象王突然抬手，在一众近帝巨擘不善的眼神中打断了寒月散人的话：
　　“先说说，那杨狱所在！”
　　寒月散人微微一顿，袖袍内紧攥打神鞭的手掌都有些濡湿，才道：
　　“他在，六道轮回！”
　　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嗡～！
　　似有似无的涟漪经由冥冥之中的轨迹传递回枉死城内，魁星府中。
　　如豆灯火映照下，杨狱盘膝阖眸，心意于诸般化身之中抽离回来。
　　哗啦啦！
　　这一刹，暴食之鼎内诸般文字方才如洪流般滚动起来。
　　【显圣位阶图……补全中……】
　　【八极小须弥（佛）入魂……】
　　【八极大风泽（仙）入魂……】
　　【神通‘小须弥山印’……晋升，二重天】
　　【神通‘风泽’……晋升，二重天】
　　……
　　回神之刹那，诸般神通晋升的讯息已涌上心头。
　　一身分化千百之数，并不意味着神通修持之速可攀升千百倍之多，可比之之前自然要快极多、极多。
　　不止是‘小须弥山印’与‘风泽’晋升二重天，诸如‘擎天撼地’‘通幽’、‘融兵炼体’等等神通也皆有巨不小进步。
　　“九重天后，神通修持已是放缓……”
　　杨狱稍稍感应已不在意，对于自身的神通进境，他早无需暴食之鼎来显现进度了。
　　他的心思收敛，感应着新入魂的两大神通。
　　他的神通体系早已定型，‘小须弥山印’与‘风泽’皆是用来补充而已。
　　其中前者，以须弥为名，其神通根本，在于力。
　　远古卢沙门大力金刚，何以能与‘韦驮天’并称为佛门大力第一？
　　其根本就在于这门神通。
　　而后者，则用来弥补神行与元磁真身诀，风泽之泽，其意雷泽，风雷相随，威力同样绝大。
　　解厄仙在远古可也是名列雷部正神之列，乃是九极战神，雷声普化天尊麾下最为得力的战神之一。
　　“呼！”
　　感应片刻之后，杨狱心神垂入丹田。
　　过去的两百年间，他修持武道、诸多道法、神通，甚至真言与阵法皆有涉猎。
　　却独独不曾修持第二口本命神兵。
　　此刻，他丹田之内，有且仅有那一口‘元磁五行山’，连金蛟剪与人种袋，都被他剥离了出去。
　　嗡！
　　随其心念微动，新自入魂的两大神通之气，随之没入了那方元磁小山。
　　这口本命法宝，在漫长的温养，以及诸多天材地宝的滋养下，已到了即将晋升上等灵宝的门槛前。
　　这两门神通的加持下，这道门槛自然松动。
　　“我诸般神通再想晋升，也只得靠水磨工夫了……”
　　一心二用，感应元磁五行山进阶的同时，杨狱也在梳理着诸般神通。
　　一门十二重天的神通，于当世八极而言，往往要千年以上的水磨功夫。
　　更不乏一些八极到寿终也未有一门十二重天的神通术。
　　他的诸般神通，至九重天后，也不可避免的进境缓慢……
　　再想快速晋升，除却炼化‘天灵’，真正执掌万仙图之外，就只有……
　　“八极、显圣！”
　　略有些幽暗的房间之内，杨狱缓缓睁开眼，他轻擦着横在膝前的两刃刀，一手于虚无中一探，将‘混沌’道果取了出来。
　　“混沌……”
　　捏着这枚道果，杨狱眸光幽幽。
　　是否炼化这枚道果，他迟疑了许久，身兼四类的诱惑，对他而言也是极大。
　　但他最终还是没有炼化入魂。
　　除却时不我待之外，更大的原因在于，这枚道果入手的时机太巧太巧了。
　　小须弥与大风泽乃是他根据万仙图内的诸般讯息挑选出来，并无道鬼的道果。
　　魔童的前车之鉴未远，实在由不得他不警惕。
　　不过……
　　“将‘混沌’吞下之后，两刃刀大抵也可晋至上等灵宝了……”
　　轻弹刀锋，没有犹豫，杨狱随手一拍，将那枚混沌道果拍入了两刃刀中。
　　下一刹，他已消失在房间之内。
　　来到了枉死城后。
　　一方大到无边的阴影垂流而下，这是，六道轮回！